来源:不相及研究所
中国最懂音乐节的受众,不是迷笛和草莓的粉丝,而是河南濮阳人。
(资料图片)
濮阳人天生就懂得享受露天音乐生活,并且为之倾注所有的热情。他们的情绪早已与送戏下乡的戏台车融为一体,车走到哪,哪里就会被引爆。
出自@范县四平调剧团当地剧团都很懂老乡的心意,他们把所有节目都塞进货箱,一辆大货车拉着全剧团的人和乐器、装备,集装箱打开就搭起了一个舞台。
这辆车里装的除了乐器和装备,还有王侯将相、才子佳人、忠肝义胆、金戈铁马等着亮相。
就像红色警戒的基地车,吉普赛人的大篷车,卖大麻花的货车,当它渗透到乡间小路的神经末梢,展开的瞬间就能轻松点燃那里的村民。
在河南濮阳,戏曲不只是一种艺术形式,更是一种生活方式。
一般的明星演唱会在这里是没什么排场的,只有村头那场大戏才算得上顶流。
在濮阳,村长用喇叭通知开会,人们可能不会去,各家有各家的忙法,但要说听戏,保证面面俱到,这指的是,家谱上除了不在的都来了。
一到这天,大妈不买菜,老头也不下棋,所有人出门只有一个目的地。
身处濮阳的戏台下,才知道中国最地道最有生命力的音乐节,是扎在土地里的。
“上一次引起万人空巷的还是《少林寺》上映。”追剧的老戏迷们风雨无阻,比年轻人追捧音乐节还疯狂,一开戏,村广场里连只苍蝇都挤不进去。
但为了看戏,他们的潜能会被彻底激发,凡是能下脚的地方都会变成观众席,再高的墙也拦不住。
当好戏开场的时候,村里的墙上都会长满银色的脑袋。之前看到老头蹬墙这么厉害,还是在于承惠的电影里。
强调一个站如松,坐如钟,卧如弓的观众群像“我老公家是河南的,他们那里挺爱看唱戏,很早就开始去,那些老头老太太平时说不舒服,腿疼的,一说哪里有戏,哪也不疼了,跑可快了。”
“姥姥今年九十四,一听有戏,推着轮椅就往外跑,天上下刀子也得去。”
有的戏迷朋友上午看完演出,中午也不走,简单吃点干粮就算解决,原地等着下午开唱,不然位置就被人抢了。
不管是豫剧,还是本地特有的稀缺戏种大弦戏、四平调、目连戏等,都能拨动濮阳人的心弦。
如果你在现场,和那里最躁的观众共情同频,能让人很快理解音乐的本质,其实就是释放,是狂欢,是薪火相传的情感纽带,是山河故人的本能力量。
从白天唱到黑夜据说在濮阳看戏的正确打开方式得带上锅,再来点肉,一桌人就等着陈世美被铡了才动筷子。
戏曲是当地人生活的一味调剂,今天看大弦戏《杨继业招亲》、明天看四平调《小包公》,没过瘾谁也不愿离开。
一直有人认为台上所展现出的艺术张力早已领先百老汇,他们总能读取出古老旋律和唱腔背后的深意,最喜欢的就是动作戏,比如大弦戏中的《薛刚打朝》一开演,台下就会变成最炸的LIVE现场。
这种绝活专业行话叫做“打五把彩”,使用特殊道具,比现在很多国产剧特效狠多了“打五把彩”是大弦戏中的极限特技,共有五种玩法,动作片里玩的都是濮阳人玩剩下的。
传说在濮阳练武的打不过唱戏的,因为武术很多都是套路,唱戏是来真的。
绝活“砸瓦”除了“打五把彩”之外,还有“削柳椽”、“大上吊”、“睡三孔桥”等绝技,表现力和代入感极强。
他们曾在演出中长期使用真刀真枪对打,在没有替身的年代,每个角色都亲自上阵,没两把刷子早挂了彩,稍有不慎就是碗大个疤。
绝活“削柳椽”,削巨型铅笔也就是这样了武打戏是大弦戏的精华,其中能看到武术中的大洪拳和梅花拳的影子。武生、武旦出场,多大蹦大跳,善用旋风脚,可连旋数十个。
他们充分诠释了戏精的全身都可以用来表演,手脚并用只是基础,肚子也得派上用场。
绝活“碰肚”,可能算是最俏皮的攻击方式。
或者说这更像是动画片里的桥段,被濮阳人搬上了百姓大舞台,肚皮和肚皮的激烈摩擦,往往是整场演出的一个小高潮,台下的手掌也会不自觉地跟着拍打起来。
前提是演员上台前不能吃太多。
大弦戏《呼延庆打擂》经典桥段跟相声在天津最难演是一个道理,能在濮阳演戏的剧团,都是经历了层层考验的硬茬子,台下的行家比台上的还懂。
如果说大弦戏是从动作角度冲击你的视觉神经,那么目连戏就在营造氛围感的领域里进行了突破。
虽然说目连戏全国各地都有,但濮阳南乐县的更讲究把戏曲、武术、焰火、魔术结合为一体。
上一秒你感觉在看《曲艺杂谈》,下一秒变成《九品芝麻官》,再下一秒变成《冰与火之歌》,等回过神来才发现人在濮阳农村。
目连戏经典桥段,演员擅长火焰魔法事实上,大弦戏和目连戏只是濮阳戏曲矩阵的冰山一角,像这种级别的戏种,当地还有19个。
如果把濮阳和纽约相比的话,那就是纽约有百老汇,而濮阳有丰富的民间戏曲种类,剧目天天看不重样。
根据公开资料显示,濮阳古称帝丘,是五帝中颛顼帝的故里,本身就是古代音乐和戏曲的重要发祥地之一。
它位于冀鲁豫三省交界,黄河文化与运河文化共同兴盛,不同的风情在这里交融,又在长期发展里衍生出多元的民间戏曲文化。
濮阳本地拥有21个剧种,6个国家级非遗,9个省级非遗,里头还有好几个濒危剧种。哪是去看戏,看的都是活化石。
事实上,珍稀剧种往往都面临着难以为继的局面,比如四平调和很多小众戏曲一样,传承是它们面临的首要问题。
范县四平调剧团的团长崔士瑞接受采访时表示:“主要有人才和收入两方面挑战。我们是从范县四平调艺术研究传播中心改制出来的,在改制的过程里,流失了一部分人才。”
“另外,我们的收入里一大部分都是来自非遗传承保护与发展,送戏下乡的费用。所以,如果这部分演出少了、资金少了,我们也需要出去接商演,要主动去找收入,才能给演员们发工资。”
老大爷的嘴巴跟着鼓点节奏起伏虽然他们身处被遗忘的困境当中,但其实有的剧团水平一点也不差,只是缺少一个被大家认识的机会。如果你见过现场观众的反应,就会知道他们到底有多能整活。
要知道有个河南大爷看戏兴奋得把假牙都喷飞了,民间艺术的生命力和狂热在那一刻乍现。
观众越懂行,剧团就越卖力气,无论风里雨里雪里,开始唱了就不能停,舞台上顶着风、冒着雪演出是常态。
“能来的都是真戏迷,即便现场只有一个观众也不能糊弄。”
濮阳大平调传承人张相彬曾公开表示这是老祖宗的规矩,不唱完不能停,以前演戏,就算没人看也要风雨无阻演给神明看。
这是艺人恪守的艺德,也是对自己和观众的尊重,每句唱词里都夹杂着一份坚守。
正是这份坚守,让民间戏曲没有彻底被时代的大浪冲刷掉,依然保持向前探索的脚步。一些细心的观众们发现,手机已经和服装、锣鼓、灯光、麦克风一样,成了濮阳戏台上的必备道具。
过去只跟戏台老物件打交道的张相彬发现了线上直播带来的惊喜和改变,濮阳最强说唱厂牌“说唱濮阳”应运而生,如今动动手指就可以通过网络直达现场。
“‘说唱濮阳’刚开播时,濮阳及河南当地的观众比较多,但很快账号在外地的河南老乡中也传播开来。”
“通过直播间传播戏曲确实高效,以前我们唱一台大戏,戏台下面的观众都是50岁以上的老人,顶多一千多个观众。现在的直播间进的都是年轻人,动不动就10万人观看。”
立足濮阳,放眼全球。濮阳戏曲进入一个直播百花齐放的时代,各个剧种也在戏台边架起手机,物理上的距离被消解,直播成了这些稀有剧种最直观有效的自救方式。
“一开始直播的时候,我们直播间可能也就两三个人进来看。当时觉得很尴尬,不想继续了。但是想想看,我们的戏又不差,早晚会有人关注的。”
跟张相彬一样,四平调剧团的崔士瑞仍然希望探索出一个延续火种的方式:“通过直播,男女老少观众们能发现,范县四平调剧团还在,而且还存在得这么好,一直还在唱,这是很重要的。”
《2023抖音演艺直播数据报告·河南篇》显示:道情戏、大平调、二夹弦、四平调、宛梆、大弦戏等稀有剧种在抖音直播观看次数均破百万。
现在现场可能没人,但是直播间挤满了人。你以为台上空荡荡的,其实直播间里的老戏迷已经刷了好几个嘉年华。
“以前奶奶听戏只用收音机,现在改用抖音了,这也成了我和奶奶之间联系的纽带,没过多久就叫我帮她关注新的直播间。”
“她就是为了在直播间看戏,才学会使用智能手机。”
有个同事告诉我,他是在给家人找戏曲直播时,才理解了传统艺术的生命力,坐在篝火边上听故事是人的本能,而河南戏曲,本身就是古老的叙事艺术。
不管是送戏下乡还是线上直播,媒介在变,但戏曲的内核一直没变。嬉笑怒骂和酸甜苦辣,个中滋味全在戏里,对一些老戏迷来说,一场戏就是一辈子。
屏幕的方寸之地,也许是他们晚年生活的最大慰藉。
手机将戏台和外部更广阔的世界连接,现在在直播间里,可以说是个无边无际的舞台,全国各地的人在家也都能听到戏了。
直播不是传统戏曲的终点,更像是一把钥匙,打开一扇通往未来的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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